Ciriatto_Rorschach

鬧區事件過後也有半個月之久，日常並沒有任何改變，我的生活還是和先前一樣糟糕。

二十七歲的我沒有一份穩定的工作，就在剛才又一份面試不了了之，而每次槓龜的原因，就我來看都是出於長相。大樓玻璃反射下的臉孔，那雙慵懶又銳利的八字眼隔著眼鏡，透過瀏海同樣注視著我，每當與他四目相接，總會想起那些不愉快的過往。

面對這看似和諧，卻感覺不安定的社會，我已不再多想，只希望能夠安心、安穩的過生活。

我叫做悠久平清，只是個渴望生存的…人…。

拿著女友送我的打火機，隨著翻蓋清脆的聲響，微光照耀在鼻尖，輕吐出的冷霧燃燒著肺，意識就像煙一樣飄渺，對於現在的生活毫無頭緒。

「…想那麼多做什麼，往前衝就是啦。…」

女友總是豪爽的如此說道，只是這年幼時的作文題目，我不知該如何下筆，就連當初怎麼寫的，都忘得一乾二淨。

傍晚時刻，面試剛結束便以一身行頭來到女友值班的超商，怕嚇到客人便蹲在櫃台旁，聽著播放的電台廣播，拿出自身攜帶的保溫瓶，喝了一口，便開始喃喃說道。

「哈…前一陣子還有工地活可做，現在整個淺神市都翻修完了，看來這次真的死定了…。」

在旁整理香菸的女友，對我的舉止不以為意，只是帶著笑容聽我抱怨。

而這時的廣播也正好談到我國自行研發的衛星“人馬座＂升空狀況，我便即興拿來自我嘲諷。「…或許當個宇航員就不會有那些問題吧…。」

她閃爍真摯目光，語氣難藏興奮，以為我找到了人生目標。「哦，原來你想當宇航員呀？」

但這只是我隨口開的玩笑。「宇航員不錯啊，畢竟罩在玻璃裡看不見長相。…」

「哈哈…你開玩笑幹嘛說得那麼認真啊…。」

──她叫做百奈繪，是這家超商的負責人，而我們我們在一起也已兩三年了。她不習慣穿裙子，留著短髮，和我一樣會抽菸、喝酒，我並不在意這些行為，畢竟她是我生活不可或缺的伴侶。

「…平清，今天晚餐想吃什麼儘管說，我們出去吃。」

我知道她想藉此安慰、恢復我的信心，雖然面試失敗的打擊多少習慣了，但現實所帶來的壓力也不是說恢復就恢復，很難不去在意。

「既然這樣…，那我要一份沒過期的微波便當。」

「好啊～，你就吃微波便當，然後我自己出去吃，順道喝個幾杯。」

「呃…好狡猾…。」

稀鬆平常的進行著晚餐攻防戰，也就在這時，一名男子走入店面，打斷我們的對談。

「…歡迎光臨。」反應靈敏的繪，在開門瞬間表現出專業態度，也很順勢把蹲在收銀檯旁忘記門面的我一腳踢開，並輕聲向我說道。

「聽說最近會有神秘顧客巡店，所以你先去旁邊晃晃。」

聽她的話，我也顧不得那放置地上還沒喝完的保溫瓶，就先飄到一旁打發時間。

翻閱店裡販賣的書籍，但視線幾乎都落在那男顧客身上，而腦袋則是在想今晚的菜色，經過窗前的路人似乎都被我的表情嚇到，每個都快步走過。

在客人還沒離開的時間裡，我不時偷跑去找繪想討論晚餐內容，而她卻是奸笑著說。「等他走了我在告訴你。」

被吊足胃口的我，迫切想知道答案，而那名前來採購的老兄，時機總是抓得那麼剛好，如我所願的提著許多飲料與下酒菜走向櫃檯，站在他的後方，我滿心期待聽到晚餐的答案，只是狀況突然而來。

他暫放櫃台上的背包沒放穩，一不小心東西都撒到櫃台裡。

我大步向前想幫忙收拾，卻被繪的眼神制止。

那眼神清楚的告訴我，可能又會被人誤會。這倒也是，畢竟從以前到現在，每次試圖伸出援手，都會因為長相被人認為圖謀不軌。

摸摸鼻子，我只好讓自己冷血，離開便利商店躲在沒人察覺的暗巷裡，點燃屬於自己的空氣，看著路過的人，也看見超商前來接班的員工，一份落寞佔據大半思緒。感覺人生像在坐牢，永遠無法脫離外在所設的框架，雖然生命是屬於自己，但也只能永遠當個無期徒刑的虛假演員，扮演被定型的角色。

「…真窩囊…」

無意回想起過去，聯想到年幼時的作文題目“我的夢想＂，但仍舊想不起當時是如何下筆。

這樣也好，既然都忘了，這也表示我對過去有所釋懷了吧？

「…你果然在這裡。」

視線從灰暗的牆面移往聲音方向，但擋在我眼前的，是那被遺忘的保溫瓶。

不想讓繪太過在意，我帶著專屬於她的笑容，接過所剩無幾的保溫瓶。「下班啦，晚餐吃什麼啊？」

同樣看著我露出微笑，只是她的唇邊與眼角令人感覺五味雜陳。我嘴裡快抽完的香菸，被她順手它抽走，深吸一口，隨後有如嘆息全部吐出。

「…你剛剛在想什麼，這根菸都告訴我了。」

「是嗎，我倒不知道它說了什麼，能說來聽聽嗎？」

繪殺人滅口的踩熄香菸，那菸蒂靜安靜躺在地上，在我彎腰撿起時，她不說一語輕撫我的臉頰，昏暗的巷弄間我們細嚐起彼此的氣息，這使我多少瞭解，自己的秘密到底走漏哪些，只能說那香菸死有餘辜。

「走吧，我想吃火鍋。」

結果到最後，我還是沒猜到今天的晚餐。

人聲鼎沸的火鍋店，我們沒有延續巷子裡的話題，我專注的照顧鍋裡食材，有煮熟的馬上就放到繪的盤子裡。

看著她大口喝酒，大塊吃肉，滿足的神情成了我的精神食糧。

「你也多吃嘛～，不要只是煮給我吃啊～。」不知道是真醉還是裝瘋，她漲紅著臉邊說邊把她那一盤的食物丟到我碗裡。

「可是吃太多我會覺得不好意思呢。」

「光是吃過期便當怎麼行呢～嗝！」

在這交談熱絡的場所，我感覺自己像被世人接受，眼神與樣貌的問題彷彿不曾存在，沒喝太多酒，我卻醉倒在笑聲的錯覺裡，幸好及時而來的菸癮將我喚回，免得在這餐過後徒留空虛。

翻找裝滿求職資訊與履歷的包包，雖然找到香菸，但裡頭卻沒半根可以擊殺菸癮的彈藥，於是我便開口詢問。

「繪，妳那裡還有菸嗎？」

「哈～，我沒有了～不要找我。」她裝傻的樣子雖然可愛，但有時卻也令人害怕。「你可以跟老闆借一張紙，捲菸盒裡掉下來的菸草呀～。」

「菸盒裡的草沒有那麼多啦。」我的觀點竟然不是以健康為前提，看來我也很蠢。

「那這樣…我記得後面巷子裡好像有地方在賣～，如果要買的話，我的也麻煩嘍～。」

「好～，我買一條可以吧。」

「呵呵呵～好～。」

輕撫過她的秀髮，背起充當購物袋的公事包離開火鍋店，一頓晚餐無預警提前結束，我怎樣也沒料到，遠離這場笑聲後，迎接我的會是難以甦醒的噩夢。

依照繪的指引，我順利買到生活必需品，踏出商店滿心歡喜的拆開包裝，叼上香菸準備往火鍋店前進，但才沒走幾步，一抹令人戰慄的身影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我拖進暗巷，一手揪住我的衣領將我高舉在空。

「還有閒情逸致抽菸啊…。」

…過了數十分鐘的時間，餐桌前的百奈繪酒意逐漸散退卻不見平清，撥過數通電話全都沒有回應，這樣突然失聯的情形不免讓她焦躁。

怎麼回事…那家商店也沒這麼遠，他也不是會迷路的人，連通電話也沒接，難道在這路上發生什麼事了？會不會被誤認仇家或是幫派成員，然後又被人圍堵了？

設想許多狀況後，情急的百奈繪便拍桌大喊。「老闆買單。…」

…透過一根菸，我試著找尋自己的夢想，雖然已經記不得了，但在我眼前的夢魘，卻讓我想起那永遠無法體會的認同…，英雄…。

透過鏡片視線非常清晰，但我不敢置信眼前所見。

那以白和深藍為配色的束裝，蒙住樣貌的頭盔上帶有犄角，藍光從他雙眼處散發，視線緊咬著我不堪回首的往事。沉重的氣場，使我連嘴裡的菸也叼不住，就在這時，我想起了這座城市人們對“正義＂所呼喊的名字──角光。

如今這傳說般卻真實存在的角色，就站在我面前，只是…他帶著敵意。

「…把東西還有你所知道的一切都供出來吧，角光…參上。」

過往的經驗、直覺與他的態度告訴我，我不可能全身而退。而對於他所提出的需求，我也只能遞出我手裡那包香菸，並把我所知道的跟他說。

「給…給你…，然後…吸菸有害身體健康。」

「你…當我是智障嗎。」

「不是要這個嗎？可…可是我沒錢。」完全搞不清楚他要的到底是什麼，畢竟我身上最有價值的除了香菸，就是西裝了。「如…如果是衣服的話，恕難從命。」

話才說完，這次我體會到前所未有的對待，原本還在眼前的他頓時與我拉開距離，一陣強風吹在身上的感覺不到一秒，我的背部撞上了原本該在遠方的汽車，砰然巨響。

久違的疼痛與恐懼襲湧而來，彷彿要我在今日全部償還。

背部這麼一撞，挺直也不是；曲著也難受，但我想保住自己一條小命，只能扶著自己的背從地面爬起，蹣跚逃離。

「我們可是監視你們行動很久了，你覺得你逃得掉嗎？」

什麼行動我一點都不知道，難道說求職失敗會對城市不利？還是我只能吃微波便當，而吃火鍋就是恐怖攻擊？我不明白，我只清楚離開繪的身邊就不會有好事發生，可是我也不想回去找罪給她受啊…

他還是一樣說著我聽不懂的話，從容的向我逼近，看來他壓根認我是恐怖份子了。

「怎麼…，他們沒給你“能力＂嗎，還是我被你給小看了？」

雙腳再次騰空，他就像是抓兔子一樣從背後將我抓起，但我不像兔子一樣能看到後方，現在什麼也看不到反而更讓我害怕…。

「你說什麼我真的不知道。」

我盡可能舞動手腳掙脫他的施暴，而那隨便踢擺的一腳，出乎我意料外的踢中了他。或許是因為這莫名的一腳使他鬆手，我趴跌在地，沒能瞭解是怎麼回事，只是瞄了一眼站在身後的他，便趕緊逃離現場，但也因為這一眼我感覺到了事情的不對勁。

不知道跑了多久，腦袋開始缺氧；視線開始昏暗，整個肺在每次呼吸都清楚感受到撕裂痛，殘破的體能被逼到極限，於是趕緊躲進巷弄內，不管髒亂直接跌坐在地，自己的體力可以說是全消耗殆盡，靠著牆試圖舒緩剛剛的疼痛與疲憊。

我面目猙獰的大口喘息，雙唇乾渴的好比沙漠，便從包包裡翻出保溫瓶。轉開瓶口，大口嚥下。

不知道繪是什麼時候把瓶裡的咖啡換成碳酸飲料，雖然我對這飲料不是很愛，但幸好它及時解除我體內的燥熱。

才離開火鍋店，連菸都還沒抽完，就上演英雄對平民的鬼抓人，疲憊與反胃感擊退菸癮，在剛剛逃跑時拐了那麼多條路，我想應該已經成功甩掉他了。還上氣不接下去無法正常說話，我就提起電話想聯絡上繪，但或許是因為疲憊，加上久違的大量運動，意志也逐漸撐不起眼皮，世界便把我遺留在巷弄裡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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